笔趣阁 > 玄幻小说 > 长辞 > 第十五章:往事

  十年前,蛮荆,楚平王当政的时候。平王暴虐无道,好女色,偏爱细腰之士,在一旨诏书下,造了细腰之宫,名章华宫。

  有诗为证,梦泽悲风动白茅,楚王葬尽满城娇。未知歌舞能多少?虚减宫厨为细腰。

  章华宫,可谓楚国穷其国力营之,历经数年才建成,方圆达三百里有余,银楼金粉,琼楼玉宇,集楚国之财宝奇珍于一体,怎生个宏伟了得。再说起,众宫殿之中,又以三休台最为响负盛名。三休台位于章华宫东面,地基十五高十丈不等,寻常人欲登及顶台,少说也得休息三次才能到达,故而有此名称。建成之始,便被奉为天下第一台。

  是以方今之楚,灵王此番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之举,令旗下灾民无数,累死劳亡,伏尸上万。一时间,楚地举目上下,皆是民不聊生,属于水深火热的境况。

  这岂不正是帝王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?当今楚国,大道已崩溃矣!

  现如今正是七月初头,乃酷暑之季。这时候,蛮荆连年大旱,灵王不闻不问,依旧夜夜笙歌,全然不顾百姓死活。殊不知,民间荒地无数,百姓流离失所,根本无法劳作,早已难以维持生计。可谓举目上下,皆一片狼藉。

 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,章华宫内,竟传来阵阵欢声笑语?

  三休台里。“美人,往哪里逃?”听得声声怪笑,便见一黄袍男子追逐若干女子玩闹正欢,此情此景,犹如蝴蝶戏花,顿时,场面活色生香。

  且看这黄袍男子年纪约三十来岁,长相倒是不凡,如玉丰神。虽说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戾气,不过并无妨他那伟岸英姿。这干女子则更为惊人,个个美若天仙,姿色一等一,五官标致不说,肤色白里透着红,纤纤细腰只手可握。嬉笑间,美艳不可方物。仔细瞧来,直叫人六神无主,当真好一群活妖精。

  其间,在这群人正打闹之际,黄袍男子已将其中一白衣女子捉个正着,便往她肢咯里使劲挠着,白衣女子佯装挣扎,边假作摆脱边道:“熊弃疾,你好生胆大!光天化日之下,竟敢调戏良家妇女。”说罢,竟笑得花枝乱颤。

  听白衣女子这话方知,原来这黄袍男子乃是楚国、一国之君,平王熊弃疾。如此说来,白衣女子倒才是当真胆大,居然敢直呼楚王名讳,按楚国刑法来讲,此行可是大忌,这以下犯上,可是要诛九族之大罪。看来,这女子必是灵王深宠之人不假,否则她岂敢直言放肆无讳?要知这平王之残暴,七国内,可谓颇有威名。

  “哪里胆大?何来光天化日?你倒是给寡人说道、说道?哈哈!”平王听了这话,愈发不依不饶,使起浑身力气挠了起痒来。直挠得了那女子哭笑不得,方罢了手,一边还怪笑着。随手又向着其他女子抓去。

  “熊弃疾,青天白日下,作此行经,枉尔贵为一国主”这时眼见,一群人打闹正欢,怎地不合时宜传来暴喝声,即时地阻止了这荒唐之举。

  声音之大,如九天炸雷般洪亮,只振得众人身形皆是顿了顿,应是一雄壮汉子所发。灵王猝然闻声,先是一愣,随后,怒不可遏。他广目露出森森寒光,怒气冲冲,愤愤地朝着门外看去。心下思量,是谁人如此这般如此妄为,胆敢扫寡人之兴,倒真要瞅上一瞅,这来者究竟何许人也?

  这不看是不知道,一看方知,果然好个男儿汉。这来人,浑身横肉犹如牛壮,身披一套寒光盔甲,手执一柄五尺长刀,天生一对豹目环眼不怒而威,行走之间,更是气势非凡,虎虎风生。

  此间,那汉子大刀金马挥手拨开门帘,已然傲步入屋内,进门以后,门帘仍颤个不停,由此可见,其人之莽撞。且就不说,这海外大珍珠编织而成的珠帘,在这汉子一拨下,险些给扯断了,教平王见着,自是好一阵心悸。

  这汉子进门后,不跪亦不拜,竟举步直逼向平王,续声骂道:“尔不顾百姓死活,大兴土木,是为误民!不听忠良进言,滥杀无辜,是为误臣!不理朝政,终日寻欢,是为误国!楚国有你这误国误臣误民的昏君,岂能不亡?”且见他越说火气越大,双目微红,便怒从心头起、恶向胆边生,拨出身后五尺长刀,指向灵王,持刀巨喝:“枉吾等将士在边境浴血奋战,舍命保你这狗王的疆土,你却一向不理朝政残害忠良。今日吾也忍够了!便要杀了你这昏君,龌龊贼斯鸟!为吾大楚国上下臣民除上一害!以正朝纲。”他这话说得朗朗上口,义正言辞。

  平王看这汉子鲁莽,居然一怒拨刀相向,心下自是大惊不已,哪还敢多言半句,顿时手足失措,慌乱中,他一个箭步,闪退向后方,顺手捉了名宫女挡在身前,和颜悦色低眉顺眼对这汉子辩解道:“李爱卿!且慢啊。还且慢,爱卿先莫冲动,寡人、寡人只是近来偶染怪病,实在是无力朝政。太医说需与女子合欢,方能有所改善。这不得以才来众妃小聚。爱卿!寡人知你素来忠勇,为国为民,做了不少大事,但今日却当真误会一场!误会一场。”平王说辞连连,一脸乖张顺从。

  听了平王嘴上一说,才知那汉子是姓李。

  这李姓汉子听了这般荒唐言,虽心知是假,却亦不知该如何是好。平常他正是心怀君臣伦常,适才任由平王胡作非为,今日见这般场景,是气不打一处来,这才拨刀欲除之而后快。怎奈何,平王也并非常人,能屈能伸,当下就给服了软,反倒浇灭了他天大火气,解了他心头之恨,令他惶恐不安。殊不知,平王虽不才,但身居王位多年,深通帝王之道,其城府之深,岂是普通臣民所能了解的?有道是,打蛇不死终要被蛇咬。谁又想李姓汉子现今一念之仁,竟埋下了祸根,为日后无端惹来诛九族之灾。这是后话不提。

  李姓汉子听了此等顺耳言,如何能痛下杀手?更何况他本就是一时头脑发热,才舍命作了这般大胆之举。于是乎他听了平王的话后,现已已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磕头起头来。

  他热泪盈眶,哀诉劝告道:“大王!先前冒犯之言,其实也是为大王好。在边疆时,早就耳闻大王已一月余没上朝了,吾特意前来探望,怎知大王大白天竟又在此行乐,一怒之下,遂作出了荒唐事,还请大王开恩赎罪!万莫不要计较微臣犯上之罪。”他说到这,便打住嘴,抹了两把眼泪,才颇为痛心疾首地讲道:“大王!微臣冒死谏言,这沉迷女色绝非良策,极为伤身,还请大王当以国事为重!”李姓汉子言及至此,顿了顿,再次正色复劝谏:“纵观如今之势,秦国早已对我朝虎视眈眈,大王若再不提早防范,只怕他日举国来犯,会有战事之忧啊!”言毕,他涕泪齐下,使劲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。

  “爱卿先莫哭!打住!寡人深知你之心意,但吾大楚国岂是蛮秦所能攀比的?就不说吾楚国兵强马壮,仅有爱卿此等猛将坐镇,便足可令蛮秦望而却步,寡人不去攻打他秦国便好了,就是借秦王一万个胆子,他亦绝不敢越雷池!涉足楚国半步。”平王一边自大拍桌子,边对李姓汉子拍马屁。

  “大王!并非是微臣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今天下七分,楚国虽雄据一方,但六国诸侯都蠢蠢欲动,大王若再不思朝政,终日寻欢作乐,长久以往国将不国,恐怕日后要遭亡国之灾!还万望大王力振朝纲,治理兵马,早日一统诸侯,以绝后患啊。”李姓汉子苦口婆心劝道。

  “爱卿不必急于一时,寡人自有主张!待寡人身子骨好了,定会好生治理。”此时平王言语中,已有些许不耐烦。

  “大王所言虽不差,万事当以龙体为重!但吾却甚为着急,只盼大王早点好起来,处理国事。前些日子,先后有数千蛮民袭击汉水,想来必定是韩国所派兵马,如今这边陲小国也敢冒犯我楚国边境,可见我国在七国之中,地位已一落千丈!大王,由此看来,我们是岌岌可危啊。”李姓汉子仍不依不饶。

  “那一定是些化外刁民,爱卿不必理会!寡人自有分寸,不劳你费心!爱卿之忠肝义胆,寡人已然明了!只是,这国家大事,却是急忙不得。不如先随寡人用完晚饭,容后再议罢了。”平王一脸兴致怏怏,表情淡漠。

  “大王!微臣惶恐,臣不敢!”李姓汉子听说,这平王要邀他一同用饭,立刻扑通一声跪下,连忙推辞道。要知道,按周礼来说,这君臣有别,此行当是要杀头的。

  “甚么敢不敢?寡人说要你一同用饭,便如斯也!这现下,究竟还是寡人说了算,还是你?嗯!快些儿跟寡人走吧!”平王佯装发怒之色,接着伸手拉住李姓汉子,要往房外走去。灵王作此一举,看似蛮横,却不失真诚,正是帝王驭人之道。可自古以来,伴君如伴虎,此刻灵王脸上虽波澜不惊,实则杀心已起,只是可怜这莽汉,却是分毫不知。

  又说这李姓汉子无奈,不敢违背君命,只好同意了。

  御膳房内,戒备森严。来往皆有卫兵巡视。房内正中,摆了一桌盛宴,罗列着一盒盒食物,飞禽走兽,无所不有。灵王与李姓汉子左右对坐,二人无话。周礼未废,延续至今,食时不言,可要论及这君君臣臣伦理纲常,左右对坐,未免也算坏了规矩。“拔食”之声一经响起,就连“试食”都让平王一言给罢免了,俩人便先后顾自吃了起来。这李姓汉子先头有些拘谨,但食物当前,倒不失男儿本色,大快朵颐,吃了个满嘴流油。

  不多时,二人用饭毕。

  平王面无表情,散淡地往后一躺,两手反撑地面,毫无半点帝王之风,嘴上说道:“李爱卿,你可曾听过蚍蜉撼树这一典故?”他说话时,面上多是戏谑之态。

  李姓汉子打了个饱嗝,就地拱手作了个揖,粗声粗气地小心回道:“大王,这倒未曾听闻过,还恳请大王给微臣解释一番才是。”

  “哈哈!李爱卿,好一个未曾听闻。好!”灵王怪笑着鼓起掌拂袖坐起来道,连说了几声好。随后他摆手道:“李爱卿,今日时候不早了,你且先回府上去罢。来日!寡人再与你说道说道这一典故。”平王面无表情地说完,李姓汉子不知其意,心下却未多想,抱拳道了个“诺”,起身便要回府里去。

  正待李姓汉子转身欲走时,这平王却开了口,且看他怎么说?见是平王一脸古怪之色,说道:“慢着!”。

  “大王,还有何事吩咐啊?”李姓汉子闻言,脚步顿住,匆匆回身问道。

  “无事无事!怎么寡人叫你走,你便走,难道寡人叫你去死,你也去啊这平王那是边说边笑,一脸怪异。但同时他双目寒光一闪而逝,无人察觉。

  “王之令,莫敢不从!君要臣死、臣不敢不死。”李姓汉子听了这话,惊出了一身冷汗,心中忐忑,忙定了定神,立马大声回话,以表忠诚绝无二心。

  平王看他模样,并无异状,便缓缓地站直了身子,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后,道:“爱卿不必惊慌,寡人无非是开个玩笑罢了!爱卿为我大楚鞠躬尽瘁出生入死,寡人又怎会叫爱卿去死呢?好了,别无旁事,尔退下吧!”平王说完,摆了摆手,示意李姓汉子退去。

  李姓汉子再道了声“诺”,亦无二言,转身退去了。

  不一会,平王见李姓汉子已走远了,方面色一冷,对着众侍卫,嬉笑问道:“哈哈,李爱卿方才之言,大家可听仔细了?”

  “大王!听仔细了。”平王左右一干侍卫异口同声附和道。这时仔细一看,这些人表情却各不一样,幸灾乐祸有之,冷眼旁观有之,各般种种有之。而平王在听了众侍卫言语后,莫名一笑,笑得有些意味深长。

  “哈哈哈!这莽夫居然还寻思要谋害寡人?真是开玩笑。”半响,才见平王发出一声大笑后说了句。此时,若再看他嘴脸,已尽显猫捉老鼠的神光。

  话说李姓汉子回府路上,竟平白下了场大雨。却见天色惊变电闪雷鸣,一场雨水仿佛决堤一般卸下!这雨水犹若凭空来袭,来得突然甚至有些莫名其妙。莫不是是苍天有眼,在为这楚国臣民哭泣?

 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,他还未到家,这场大雨就停了,天再无异色。

  现下李姓汉子心里真满头阴霾,仔细一思想,心道,今日灵王说了这话,究竟是什么意思?意欲何为呢?莫非那昏君动了杀他之心?在思量几番之下,感觉实在不对头了,心中不由大乱,慌忙地加快步子,往家里赶了去。一回府中,见是妻儿无恙,悬了一石的心,终于落了地。安定心情后,颇感疲倦,草草洗漱一番,觉得疲倦不堪,合衣往床上一躺,就睡去了。

  不知不觉,到了亥时,已是黑夜正中。子夜一过,万籁俱静,李姓汉子一睡未醒。有道是,月黑风高好杀人,这一上等杀人越货之良机,好行诸恶者,自不会便宜错过。

  有诗为证:苍穹一色谁泼墨?冷月居空可知寒?稀星孤零怎不语?薄雾似拥来作伴?

  这不,李府围墙上头,不知何时便多出了一行人。这些人都黑衣蒙面,身手非常利索,眨眼间,就翻过了墙头,入了院内。

  然此时,李姓汉子仍在倒头大睡,无半点知觉,着实是让人为他捏了一把汗。中间,已有数人摸进他房间。其中一黑衣人,手持朴刀,刀光一闪,便要手起刀落,往他脖颈上砍去。

  恰时!李姓汉子睡得正沉,忽觉寒光刺眼,只觉平地一道劲风袭来,下意识中,他睁开了两眼,与此同时,将身子侧翻,惊险地躲过了这要命的一刀。这得多亏他浴血沙场的意识,才能在危机下,得以毛发无伤,保全了身家性命。他猝然,看见有这么一大帮子人,居然消无声息地摸进了自家睡房,心下一惊,分寸大乱,全然顾不上与之交手过招,纵身一跃,朝窗口奔去,想要夺窗而逃。哪知他才飞身往窗口一探,迎面而来,却又是两道刀光。

  李姓汉子此时若回身已然来不及。只听他心下暗道了声“糟糕!”,肩膀处便已挨上了两刀,顿时血液喷涌而出。幸好是李姓汉子命大,这两刀本是往他脑袋上招呼去。只是他身法好,出来得快,反而自救成功。

  他一落地,就地使了个懒驴打滚,眼见刀光重重,忙纵身几个起落,拉开距离,直到站住了脚,才大声喝问,道:“尔等何人!”。怎料这帮黑衣人俱不搭腔,全然不与理会,而手脚则更没停下片刻,持刀死死围了过来,一个劲地朝他砍打。显然这帮人分明是些职业刺客,应是拿了钱财,与人消灾而已。

  只是这李姓汉子身为一名武将,长年在外,甚少得罪本朝权贵,这帮人是谁人所指使?难道是敌国所派?应该不可能。自古兵家从未有潜入敌国刺杀主将领之例。亦或是平王所遣?可这平王虽昏庸,但是论公论私,自个儿捍卫边疆那么多年,战功赫赫,他应该不会痛下杀手才是。李姓汉子心中疑问重重,逐一否定着。

 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,只觉胸口吃痛,便吃了这帮黑衣人一刀。现今李姓汉子在他们偷袭之下,已有重伤三处,伤口之深,触目惊心,整个人染得浑身是血。

  但李姓汉子于重伤后,同时也明白这临阵对敌,最忌是分心,不能如此下去,想到这,忙心神一定,使起拳脚功夫,边猛打猛冲地与黑衣人拼斗起来。

  李姓汉子重新振作后,小心地应付这一帮黑衣人时,却无意间察觉,有一高个黑衣人并未参与缠斗之中,而是在一旁冷眼旁观,心下猜晓了此人乃是带头人。于是,他心下想,何不来个擒贼先擒王,先拿下这厮再作打算?

  是以他假装不敌,且战且退,在胸口左部卖了个破绽,顿时空门大露。果然,那高个黑衣人见他有败北之象,将右手中三尺朴刀一晃,耍了个刀花,使起一招长虹贯日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朝着李姓汉子空门处袭来。若李姓汉子真给这一刀刺着了,那就只能下含笑九泉了!可高个黑衣人怎么也未料到,李姓汉子竟是扮猪吃老虎。且说高个黑衣人一刀朝李姓汉子刺来,李姓汉子一个虚步侧身避开,同时右手往高个黑衣人手腕上一搭,左手握住高个人黑衣人的右手,就势一猫腰,从高个黑衣人膀子下那么一冲,高个黑衣人腹部便给自己手中兵刃划了对半开,血喷出来足足有两尺远,肠子直接从腹腔溜出来,那内脏黑红白花地散了一地,好不骇人。

  好一招空手夺白刃!

  这一等功夫,寻常人自是很难做到,亦甚是凶险,稍有不慎,就是厕所里挑灯,自寻死路。

  可李姓汉子不是一般人,而是非常人。他这一辈子,金戈铁马,历经战事上千场,这点小伎俩自不用多说。这且不言。

  但见他夺来刀后,连挥数刀,撂翻了好几个黑衣人。身形如鬼魅,在刀丛里来去,大杀四方。颇有一刀在手天下我有之气势。但这些黑衣人武功个个都不弱,常言说双拳难敌四手,此一大群人好似杀之不尽,时候一久,李姓汉子渐觉体力不支,脚步虚浮,凌乱中,已不知挨了多少刀,没多久,李姓汉子浑然成了一血人儿。

  李姓汉子一个下盘不稳,便摔倒在地,数名黑衣人看到机会来了,将他围起来,一顿乱刀砍下,刀光再盛。事已至此万事皆休,再无变故,死之定然。李姓汉子奋力跃起,两手持刀,一顿砍杀。他早就将生死置身度外,只盼多挣几条人命,不亏了本。在殊死一博之下,终将其中三名黑衣人给砍倒了,然后无力回天,被一顿乱刀给砍成几段,分了尸。

  只道李姓汉子这一生,久在沙场之上,历经铁马金戈亦无恙,而今却如此般,莫名其妙就死在了一帮无名之辈手里。这何尝不是世间一大笑话?

  先说李家大院内,皆是残躯遍布,伏尸成堆,鲜血流出来,直汇成了一条条血溪。这时除了有人隐约哀嚎几声,就连兵器打斗之声,已然不见。看来这李姓汉子一家定是给灭了个满门。只是、这周遭邻居听到这般大动静,也无一人前来查看?那些邻居平日本与他来往甚多,此刻却如此鸦雀无声,恍如无事?这是否便正是人心不古,各人自扫门前雪?

  夜愈发深,雾气开涨,肉眼可见不过五尺之遥。好一场大雾。寒意凛冽,此刻,只觉这天地之间,徒然一片凄凉。

  院子内,雾气潜入,雾浪一浪接一浪,雾影重重,院子内血腥扑鼻,分外可怖。更有怪声响起,细声袭来,入耳之下,令人毛骨悚然。隐约又看到,一尸堆所在之处,有鬼影动作,似从尸堆中爬起,身形一跛一颠,走起路悄无声息,好像往暗处行去,片刻之间,便再也不见。浓雾之下,也看不大清是甚么名堂,想来必是这李家冤魂作怪罢了。

  而此时,那些黑衣人,早不知从何处弄来了许多干柴,架于府邸四处,然后逐一点了火,不多久,这李家便埋葬在了熊熊大火中。此时纵观左邻右舍,仍无动静。火力甚猛,不一阵,火势波及周遭房屋,这片天空已映在滔天火光中,在黑夜里格外醒目。谁人会眼见自家着火而无动于衷,想来定是邻居家亦必然惨遭了毒手。若非是此一缘故,就有些说不过去了。这场大火连烧三天三夜,方圆几里有余,焦尸臭肉,随处可见,可谓惨不忍睹。就连多年以后,有人论及这场大火,仍心有余悸。李家之遭遇,天见犹怜。究竟是何人在杀人纵火,虽不得而知,但苍天在上,世事到头终有报,不是不报时候未到,相信总会有水落石出那一天。

  再说方圆二十里开外,一白袍妇人衣物阑珊,手里抱着一孩童,行色匆匆。这白袍妇人蓬头垢面,行走之间虽是急忙,脚步却不慌不乱,颇有几分气度,必定是出自大户人家。怀中小孩童大约五岁上下,身着无领宝蓝色褂衫衣,细皮嫩肉,眼睛不时眨巴,一派天真无邪。只见她抱着孩子,朝一座雄山赶去。

  不多时,母子俩便来到了这座雄山之脚下。此山高若万丈,方圆更不知其几何里。从山脚下望向山顶,山顶仙云围绕,不似人间之境。漫山绿木葱葱,木无不青,青无不绿。山脚一条小径,由青石铺设而成,宛转接通山尖,小径间中,不时隐隐约约散布几间茅屋,好似有方外仙人居住。一至小经前,便见有一巨青石立于路旁,石上有“祝融峰”三个字,石头与这字浑然一体,如若天成。

  这白袍妇人携孩童才踏足小径一步,便见有一名青衣童子从上方飘然行来,好似踏云而至,行走之间,仿佛神仙,不食人间烟火。

  转瞬间,那青衣童子便到了白袍妇人脚跟前。

  看这青衣童子还未束发冠,年纪十左右,他略一弯腰,施了礼,便不急不慢,有条不絮讲道:“李氏,你家遭祸,我师父已知晓,只是我们这祝融峰向来是妇人禁足,还请把孩子留下,自行离去罢。”听这青衣童子说话,温润如玉,而身形更颇有仙风道骨之态,安详而平和,可从他嘴里,怎地说出这般无情之语呢?

  白袍妇人闻言即是泪下,哽咽着道:“仙人,求您救救我家丈夫还有我家孩儿!”说着便要往地上跪去。

  青衣童子好像早知妇人有此一举,不待她跪下,双手已托住她两臂,淡然地道:“我师父已算出,你丈夫李将军难逃此劫,已故去无生机。至于这孩子,我师父自会照料,只是这冤冤相报何时了,希望夫人还是忘了报仇之念,寻个好人家过日子吧。”

  “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!我深知李道长是怕我报仇不成反遭仇家毒手,只是这人生在世,有所不为有所为,若不报此仇,我活着有何盼头?”这白袍妇人欲语涕泪先下,说话间一阵气急,两眼翻白,只觉天旋地转,一时哭倒,气绝在地,昏死了过去。

  “夫人节哀。”青衣童子再施了个礼,收敛神色,便不再看这妇人,右手抓牵过孩童,要往山上去。

  本来那孩童还看着母亲与青衣童子说话,本年少无知不为所动,这一见青衣童子看要拉着他往山上去,顿时慌了,手忙脚乱地反抗,哭喊出声,道:“娘,你别睡了,快醒醒!孩儿要被坏人抓走了!”孩童挣扎喊叫,只是年纪差距之大,亦挣脱不开,只是徒然留下一阵哭闹之声。

  半山腰,一茅屋落座在一块巨大青石之上。茅屋内一中年男子身着青衣,盘腿而坐,膝上呈着一把木琴,木琴陈旧,似有些年代了,他顾自抚琴弹唱。仔细一看这青衣男子,长得相貌堂堂,天庭饱满地阁方圆,发须全白,举止之间,不带一丝人间烟火,犹如神灵下凡。

  “师父,那李家孩儿带到了。”看见茅屋之外有人言语,青衣男子放下木琴,散淡地将双手往背后一负,走出茅房。一见门外二人,原来是那青衣童子正领着白袍妇人之子前来。他看了白袍妇人之子一眼,见这孩童虽身着无领褂衫,但浑身是汗,双目赤红,一脸狠绝。他忙道:“快些将这孩儿放于我房中,待我取一颗安神丸给他服用。”

  就在师徒俩人言语间,青衣童子拉着这孩童,步入屋内。

  三人先后进屋后,那青衣男人扶着这孩童平躺在一张棕色木床之上,又从怀中取出一颗紫黑色丸子,放于孩童口中,拿过床头一竹筒水,喂孩童服下了药丸。

  服药后,孩童脸色有所缓和,只是如同哑巴一般,任青衣男子百般哄话,亦一言不发。他看哄不出个所以然来。只能作罢。之后,他又转身对青衣童子道:“小白,你先去娶些细软银子,下山一趟,托人送与李氏。回来路上再去采几株夏枯草,我配几副草药,帮这孩子安神压惊。”

  原来这青衣童子唤作小白,却不知姓甚名谁?

  “诺,师父。”那青衣童子回了话,便转身离去。

  这头说到小白下山后,便一路寻李氏下落,一番打听之下,才得知她去了衡山城。小白得知这一消息后,遂赶去了衡山城,一路上他疑云重重,便是想破了头也不明白,这李氏此去衡山城是有何为?

  今日一大早,小白行至衡山城,一进城门,只见城内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。小白自幼在山中生活,平生从未见过这种繁华,当时便看直了眼,忙东瞧西瞧起来,好不快乐。一时之间,反倒忘了要事在身,只顾自寻开心。将那寻人之事给忘个一干二净,就连师命在身也给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那边说起,小白运起轻身功夫,在屋顶几个起落,终不见李夫人,便只能作罢。大白天行于屋顶,深恐旁人非议,遂跳下屋子。这昨日之事,令他郁闷不堪,那是一头浑浑噩噩,只觉江湖中,事情太过复杂。经思量下,他想起师父所托之言,便开始向路人打听最近药房的去向,兼并一路继续寻人。

  “兄台,你可曾见一个白袍妇女?”小白向一中年小贩问道。

  “那岂不正是?”小贩伸手往他身后一指道,言毕,便挑着一担子货物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  小白见状,回头转身一看,这身后穿白袍妇女还真多,他暗自叫苦,心下想这李氏也没甚么具体特征,茫茫人海寻此一人,谈何容易?

  “小贼,别跑!”正在他茫然之际,身后传来一阵喊打之声。

  小白定睛一看下,望见名灰衣女子,抱着一黑布包袱正往他这里逃来。他昨日听闻李家之情况,打定主意,不愿多过问江湖上的浑水,便将身子挪移,闪开身,准备让路。

  谁知这灰衣女子,竟将包袱朝他扔了过来,他手疾眼快,忙使了一个“燕子抄水”将包袱接在手上。

  这一刻,却见那灰衣女子往人群中一窜,便失了踪影。

  小白这都还没回头,便感觉头上挨了一记重击,他侧身转头看去,正是一挑夫模样之中年男人,手持扁担,朝他喊道:“小贼,快快还我包袱!”

  这下子,一大帮路人将他团团围住,小白包袱在手,顿时大感头痛,心中暗自道:“这帮人定以为我与那贼是一伙人,估计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”念及此处时,感觉身上疼痛不已,正想着,又是一顿扁担打来,根本由不得他分说。

  他被一顿扁担给打得懵了,只觉莫名其妙。于是惊怒之下,来不急细想,使起拳脚格挡。

  “还敢还手!”“敢还手打死他!”一帮人不由分说,便将他确定为盗包贼,喊起打来。

  眼见扁担锄头甚么地物件、统统袭来,并且愈发汹涌。小白直被打得无还手之力,有苦难言。只能暗自骂着那偷包贼先人,下回若遇上她,定要扒皮食肉如何,轻饶不得。

  真是一顿好揍!

  俗话说饶你精似鬼,吃了洗脚水。在此用来形容小白这一遭,再是恰当不过。当时小白被打得那是个头破血流。

  这些寻常百姓虽不懂武艺,但有一身蛮力,绕是小白从小习武,空有一身内劲,亦不好对寻常百姓发作,是以白白受了这顿毒打,其中痛楚不用细说。

  那帮路人暴打小白老久后,趁他迷糊之际,不知谁将包袱取了去,想来应是那丢包之人。而后众人便不顾他死活,各自散去了。

  小白混混沌沌了近一柱香之久,方慢慢恢复了知觉。

  他起身查看自己伤势如何,见到浑身是伤痕累累,感概不已,当然,多半是愤世嫉俗之言。

  再后来,他勉强施起内劲,运起轻功,脚步虚浮地乱走起来,不大会儿功夫,便见到一干净水池,匆匆赶到水池边上,趁着没人衣物脱下,开始清洗身上及衣物上所沾的血泽。

  小白洗净衣服后,便就着水池旁半躺下来,欲休整一番后,再启程买药寻人。小白迷糊半响,衣物晾干了。正要站起身,却听到似有人言语,回头再看看自己这般行头,便打算索性不出去,弯腰曲背爬在水池边听起别人说话来。

  “秦师怀先生,小人已找到薛贵下落了!”只听一人出声道。

  “找到了?”又闻有一人出声道,这人声音嘶哑,闷声闷气,似久经沧桑之辈,应该是三十左右的壮汉所发。

  “是!他现正在菩萨岭等你,听说,他也在找先生。”其中一人说道。

  “哎!我俩平生皆是周游列国,如今却在楚地相逢,想来也是缘分,是老天要在我与他二人中一绝胜负。”壮汉声叹道,言语中颇有惋惜之意。

  “秦师怀先生必能胜!”一人道,言语中不乏奉承之意。

  “哈哈!刀剑无眼,孰胜孰败、本在一招之间!你又怎知我必能胜?”壮汉淡然道,接着他又道:“胜败乃兵家之常事,不肖早已看淡,只是,今生若不与他一战,岂非憾事?”

  “那是、那是。”有人附和。

  “哎,与你说了也无用!”壮汉声喃喃道,吩咐下去道:“你先去将我左右偏将张三李四请去府内,听闻他两人最近武艺不长进,正好让他俩前去观摩,一来好自行摸索,二则权当以证公平。”

  “诺。”一人答话道。自此后,这便再无二声,同时亦无只字片语,想来这几人是离开了。

  此时这水池处平静如初,仿佛从没人说话过一般。

  小白听了他们这番话,心下决定前去那菩萨岭一探究竟,以求不错过这世间两大高手相争。

  事后,小白在一番打听下,终得知了菩萨岭的所在。一路兼程,赶到此地。

  小白一到这里,不由大感失望,原来这菩萨岭不过是数面环山,中间一条成“卐”字样的河。连若说成是条河也太勉强,只因河宽不足四丈,水齐腰之深,倒不如说是一条小溪。可小白失望之余,却又倍感这造物主之神奇,无他,这“卍”字溪周遭山坡四壁,犹如刀削,笔直而光滑,倒是挺巧妙。

  他候了少顷,不甚耐烦,心生离去之意,不是他等得不起,而是这菩萨玲蚊虫实在太多,只见铺天盖地而来,才不多时候,小白便给蚊虫咬了个满头红包,若借光一观,倒真活像个大蛤蟆。

  却说小白一阵苦等,不见半点人影出,正准备悻悻离去时,正好看见,隐约有两簇人马从南北双方奔来,要于菩萨岭相汇。

  他瞧见此状,忙转身从菩萨岭东方山坡后面爬了上去,往山顶寻了个隐蔽处,寻了一老树下,猫腰藏好身形躲起来。

  此时正可以看见,南方带头人是一未老先衰须发半白的中年人,领着数十名劲装青壮年,青壮年服装各不相同。而北方,则是一黑衣人,他脸上黑巾蒙面,头带斗笠,怪模怪样。背后有两名童子,童子身高三尺,并未蒙面,相貌俊俏。

  “秦师怀先生,您来了,近年来可好!”头带斗笠者,一走到中年人跟前,便抱拳曲身施礼问好道。

  原来这中年人,便是小白在水池边所听对话之其中之一人,那秦师怀不疑旁人了。

  “承蒙薛贵老弟挂念,一切安好,只是兄弟别来无恙啊!”秦师怀用沙哑的声音亦回了个礼道,脸色稍许激动。

  “甚好,甚好。”那个叫薛贵的,欠身再施了一礼回道。话音未了,紧接着他又道:“那秦师怀先生先请!他并未多言,便要开打。想来大凡身怀绝技者,皆有特异之习性。如此看来,这便是高人与常人的不同之处。

  “请。”中年人也仅此一字。话罢,他便纵身往那菩萨岭山壁顶上跃去,只见他身轻如燕,眨眼间便稳稳地落在菩萨岭南方一山顶之上。

  “好功夫!”小白见了中年人这番动作,不由心生敬意,惊声道,此言刚一说出口,他马上又捂住了嘴,忙往南方山顶两簇人马处一看,见相隔甚远无人发觉,这才放下心来。

  令他惊讶的是,这菩萨岭几个山顶,皆离地面少说足有四丈之高,没想那中年人竟轻松一跳,这就上去了,而且着地时,硬是连半点声响未发出,此举也让小白暗自乍舌叫好。

  在小白看来,就连他师父一跃之下也不过十余丈高,想不到这小小凉山城,居然有此等高人。据师父自己说,只因世上再无敌手,方归隐山林,不问江湖事。

  今一见之下,却不知是师父小看了天下英雄,还是没寻着武艺高明者。

  小白自是不敢去揣测师父武艺之高低,只因他师父说了,习武之人,仅仅为了强身健体,而不是为了比试,一旦有了比试之念,刀剑无眼,便有身家性命之忧,仅仅徒增杀戮。

  这薛贵亦是深藏不露,他一个纵身,身形便好似旋风般,轻飘飘地跃上了菩萨岭北方的山顶。

  这时候,但见秦师怀与薛贵对峙,双方皆是闭目而立,身形如石未移文丝,任冷风来袭,不为所动。

  不一阵,小白只听得一声怪叫传入耳际。

  他大吃一惊,忙四下查找,细看之下,却是只乌鸦飞来,落在他藏身山头树尖之上,小白见了暗骂了声晦气,随即回过神来,再往南北两方山顶各一看,顿时又失色,原来这菩萨岭上此刻已少了一人,正是那秦师师,莫非是自知不敌已经离去?亦或是与惺惺相惜,英雄识英雄,两人皆不忍动手起兵戈,取消了比试?任小白百般猜想,亦没料不着以下画面。

  他目光探查之下,发现这秦师怀竟已躺在小溪中,半浮在水面上,一动不动,进气多出气少了。小白细细一看,这才看得亲切,原来他胸口不知何时多了个剑洞窟窿,血正往外淌着,旁边随从用手用力捂住,却止不住流血。

  “身手真快!”小白暗道,他脸色变了又变,心中只庆幸与薛贵动手之人并非是自己。若就现在看来,师怀曾说,高手相斗,胜败只在一招之间,决计是不假了。

  小白见这二人胜负已定,顾自藏好了身子,静观其变。

  现已秦师怀这一方人心惶惶,兵荒马乱,一干人等七手八脚地架着师怀身体,匆匆离去。而那薛贵不知去向。想必早是走了。自此,小白也暗暗地记住了薛贵之名,这回他知道了江湖中人高手不乏,心中亦是豪情大乏,心想他日如武艺大成,定要薛贵会上一会不说,更要俯瞰天下武林高手,一分高下。

  话说这两方人马走了后,小白在这里颇感无趣,便想多留无意,遂趁黑摸回了衡山城,寻了家客栈住下了,瞅这客栈名为“回头”,觉得挺有趣儿的,他在多年以后,身处江湖杂世中,途经此处,再进这家客栈,回想往日种种,却是百味穿肠,这暂不说。

  小白出去买了几副草药归来时,天已入夜,急匆匆交了住宿的银子,忙往祝融峰赶去。回祝融峰后,将草药交付师父,师父煎好了药喂孩童吃了,孩童面色才不久便面色逐渐好转,慢慢恢复原样,红扑扑的。小白看他一脸天真,便有些手痒,趁机上下其手,捏了两把。孩童立刻大哭不止,真好生机灵。

  “这孩子休整一二天,就把他送去将军府吧。”师父发话道,顿了顿继续道: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我们暂时还惹不起,最危险之处即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
  小白谨尊师命,不敢违抗。两日后,他将孩童送到一老友家中,请其代托给将军府,回身便要飞身跃起离去。

  “哥哥,我叫李不奇,你叫什么?”那孩童看他要走,就开口问了声。

  “我叫白狼。”小白微微笑道。

  同时,苍梧君山。

  一个青春年少、挥斥方遒的年纪。那时他,青丝如墨,眉眼如画,豪气干云,在君山之石留下笔迹:顾自挥毫书阁下,谁来梧桐一树花。五言七律不入韵,大雅难求本天成。君山拔草泼诗画,少年挥剑绘彩霞。白铁去锈奔沙场,怒回商朝学子牙。

  正当他信心满怀时,却为正天教所害,得了一场大病。从此出门便是千夫所指,夜夜辗转反侧,如何安得不寐。但他很坚强,没有无疾而死。只是放声大骂,奸邪小人、畜生当道!这时,来了一位剑仙,此仙人姓仇名圣,传下了他一套“二十四世诅咒”,并告诉自己也曾有一样遭遇,神明死去,苍天腐朽,黄天当立!随后给了他一枚将军令。

  将军令碑文,男儿行。

  千秋不朽业,尽在杀人中。昔有豪男儿,义气重然诺。睚眦即杀人,身比鸿毛轻。又有雄与霸,杀人乱如麻。君不见,竖儒蜂起壮士死,神州从此夸仁义。一朝虏夷乱中原,士子逐奔儒民泣。

  剑仙还告诉他,他原名叫求生,迫不得已给逼上绝路,取谐音化名仇圣,躲避大敌刍狗天,只因这世道,刍狗世道,谈何求生?不如仇圣!

  剑仙辞别后,他观碑顿悟,字字铿锵化剑,剑道五千得其三十三,偶遇匕首门门主祁莽后,隐藏武学来到这个祝融之巅,助其奔走天下、穷济苍生。

  匕首之真义,割头也,割天下豪绅之头,劫世间不仁之富,劫富济贫归于民,这是当日祁学之承诺。

  转眼十载,匕首门早已壮大,却不复当年之厚德载物、正义常存,道义终归无闻,几乎于无。

  “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!”他轻叹一声,遥望君山,杂草丛生,已无往昔名山之魂,犹如千年巨兽轰然倒下,就像当日自己的一腔热血,一下子猛地全数倾泻一空。

  他若想走,这世间怕是无人能留住的,因为他叫王釗,江湖人称“借剑三十三,一剑九州寒”的王釗。

  “夜光何德,死则又育?”王釗哀鸣一声。

  “你真要走吗?”祁学静静站在他身后。

  王釗一言不发,沉默了片刻,拔剑出鞘,踏剑而行,癫狂地笑唱:“夫之何求?逍遥耶?上穷碧落下黄泉,逍遥耶?哈哈哈,世人皆醉我独醒,醒来不如杜康人!不奈何,诚欺我谤我辱我也!羞矣、丑矣!大公之公,独我得不公。大义之义,独我得不义。大善之善,独我得不善。呜呼哀哉,世人皆正,安吾邪乎?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,利来利往,即交往耳!弯弯绕绕,道盈道冲,必有亏也!罢了,渊兮似万物之宗,世道万千,吾剑术平平,作一世不奇人,知足矣!疾。”只见他边行边唱,遂扶摇直上飘摇而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