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其他小说 > 新青年包青天 > 烟海蜃楼——(二十六)尾声(下)

  尾声(下)

  林芝着急道:“苒然怎么可能是凶手?不会的,而且你刚才所说的最后一步指的是什么?即便苒然因为某种原因下了船,和船长的死又有何关联?”

  “我所指的最后一步,意思是,船长死后,我们去到异兽牢房时,异兽不见了,苒山的突然出现。其实凶手如果真的想造成是异兽杀人,大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步步算计,又是迷药又是捆绑,目的为何?凶手这么做,一可以把凶案和异兽一事牵连上;二可以制造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;第三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,是也就是凶手暴露的动机——嫁祸他人。”

  公孙策的笔停在了半空,“包拯,你是说,凶手这么大费周折最主要是想嫁祸?嫁祸给谁?”

  “张将军。”包拯看向张回止,却没料到张回止此刻已然神伤良久了,正木木地盯着自己的福船和大海。

  “船长的死就是这样,第二个死的,是苒山。”

  “一开始,我们发现苒山被铁链拴在异兽牢房,并且神情呆滞。后来经过林芝捕快和苒然姑娘的精心照顾,苒山的海蛇毒解了,并且还在大海里救出了差点被淹死的藤原贺。”

  展昭招了招手,“等一下,我们在发现苒山之前,蝉儿也被人下了毒。”展昭看向小辣椒,小辣椒肯定地点点头。

  “没错,展昭说到了关键,小辣椒之前说,她在送走苒然后,返回牢房时发现牢房内有个身材魁梧的人影,后来,小辣椒又说,她当晚在同一时间是被人下毒了,下毒的人戴了个头套,她摘下头套发现是个和尚,并且对后者坚信不疑。“

  夕阳垂在海平线上,微光下,众人四散着围坐在岸边。大家神情各异,可无一不是捎带着惊讶和惧怕。牢船已毁,人也死了,大家困在孤岛之中,本就是任人宰割各自为战的境地,如果凶手真的在众人之中,恐怕只有尽快破案将凶手擒拿才是良策。

  “小辣椒,你再想想,你那晚到底看见的是谁?”公孙策问道。

  小辣椒双手揉着双鬓,用力地埋头回忆了会儿,“好像真的是一个和尚。”小辣椒无辜地抬起头。

  展昭走到小辣椒身边,“好了,我相信,记忆是不会出错的,而且才隔了没几天,可能你之前是因为中了毒,才出现了偏差。”

  包拯打了个响指,“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
  “什么就是这个意思?”没有一个人不发出疑问的声音。

  “一般,我们在回忆一件事的时候,会首先在脑海里回到那个场景里去,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个点,一个能唤起我们对这件事连锁记忆的点。这个点,可以是人,可以是物,也可能是一句话,然后我们会根据这个点回忆起相关的过去。”

  “在回忆的过程中,还有一个被唤醒机会。简单来说,就是我们在回忆过程中会去重新经历一遍过去,接着会产生很多新的点,而这些新的点是不能被左右的,也是真正存在过的事情。而这个连续的回忆过程便组成了我们的记忆片段。”

  “苒然曾在展昭中蛊毒时说过,小辣椒之前也中过蛊毒,并且好了,后来我们在船上遇到小辣椒时,发现她又中了海蛇毒,而且当晚吃了解药后再次苏醒。苏醒后,她告诉展昭,她在船长死前的晚上,看见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牢房。过了几天,她却说,当晚她看见的是一个和尚,并对此确信无疑。”

  “我懂了,你的意思是,小辣椒在两次中毒的过程中,被人人为引入了一个记忆的点,才让她前后不一,是这个意思吗?”公孙策问。

  包拯点点头,“苒然曾说,她研制的海蛇毒也称作迷幻药,我当时不明白,后来想到小辣椒的行为,便知道了个大概。”

  “还是不懂。难道是说小辣椒记忆里的男子和和尚是假的?怎么可能?这能如何作假?”萤雪狐疑问道。

  “对啊,一断记忆里同一时间,怎么可能产生两个不同的人?如果真的如你所说,其中一个是假的话,那她也完全可以凭借之后的片段,轻易找出假的记忆点不是?”林芝也问道。

  “没错,如果是个正常人,当然可以,可是你别忘了,小辣椒中过两次毒,而且根据《本草纲目》上的记载,一般人在短期内两次中毒,会更容易出现短暂的混沌状态,包括生理和心理,都是这样。”

  众人哗然。

  “难道我不正常了?呜呜呜……”小辣椒听到包拯如此说,竟然哇哇地大哭起来。

  “诶,包大哥,你好好破你的案,别伤及无辜啊!”展昭不无心疼地说道。

  完颜夏也走到了小辣椒身边,“一派胡言,包拯,虽然我知道你破案无数,但是你这解释,简直就是闻所未闻,见所未见。”

  “完颜将军周游列国,所见所闻,当然比包拯多多了,不过包拯早年间有幸接触过佛法,其中法相宗流派里关于意识的说法,倒是和这有些类似。”

  公孙策接过话茬,“这些年,佛传东瀛,完颜将军在东瀛呆了那么久,也不知道吗?”

  完颜夏瘪了瘪嘴。

  “法相宗,是唐朝流传到东土的一个佛学流派,它注重克制心外独立之境,又叫做唯识宗。而且此宗派和一般禅宗不同的是,他们非常注重实践,常常结合实际去研究人心修道的佛法,并非一味地克制。相反,还非常具有前瞻性。”

  “喂,公孙大人,你能不能说的浅显一点,这什么法相宗到底和案子有何关联?”萤雪不耐烦地问道。

  “简单地来说,就是小辣椒被人下了障,而且下障者很有可能是个佛学资深爱好者,在拿她做实验。”公孙策正欲长篇大论却被萤雪打断,公孙策脸色有些傲娇又有些不爽。

  “这么说吧,法相宗虽然是唐朝流传下来的流派,但是缘起地,其实是在天竺和占婆一带。而我们知道船长也是信佛之人,而且信的还是诸佛伊始佛罗门教,所以,如果说船长不知道法相宗,就如同说我们宋人不知道大相国寺,是根本不可能的事。而且很有可能,船长还是法相宗的信徒。据此,我推测,所谓占婆族的秘密,可能和这也有关联。”包拯耐心解释道:“小辣椒正是被人用法相宗里所谓的‘相分’制造了一个假象,再用迷药克制了小辣椒本应该拥有鉴别能力的所谓‘见分’,从而失去了鉴别真假的能力。他让小辣椒的记忆产生了错乱,却又对此深信不疑。”

  “那照你这么说,小辣椒先前所说的身材魁梧的男子或是那和尚都不足以为信了?都是假的?”张回止终于弄明白了包拯和公孙策的话,“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还有那些佛教徒啊,尽研究这些废人脑壳的东西,真没意思,哎,没意思。”张回止由衷地感叹道。

  他这一感叹,惹得旁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。

  公孙策愤然道:“诗云:学仙千杯醉似泥,皮骨如金石。学佛八十入涅槃,还进杯中物。既然大家都是修身,何谈是从文还是从武?张将军你说是与不是?”

  “呃,我还是继续说案情吧,诶,我说到哪里了?”包拯有些傻乎乎地看向公孙策。

  公孙策轻摇折扇,扬了扬衣摆,示意包拯继续。

  “对了,将军方才问,小辣椒记忆里的男子和和尚是否都不足为信。我们可以试着反过来看,其实做这件事的人之所以要让小辣椒产生错误的记忆的原因是什么?如果凶手真的是要选择什么人做实验的话,为什么只对小辣椒而不是旁人?按照正常逻辑,实验的人数越多,结果才会越准确。但是从头到尾,中了两种迷药的,前后记忆不一致的,只有小辣椒一人。”

  包拯一边说着,一边挨着展昭和公孙策,坐在了沙石之上。“这,不是实验,是非常有把握的执行。而且执行的对象不是人,是事件。因为,小辣椒撞破了凶手的计划,所以打乱这个计划的人就必须在事件中被执行。”

  “运用法相宗和占婆迷药,凶手轻易地让小辣椒产生了同一时间的两种记忆,并且失去了辨别真假的能力。而小辣椒之所以对‘和尚’这个记忆更深刻,我相信,是因为在制造‘相分’实境的时候,凶手知道如何设计场景,才能让小辣椒产生印象更加深刻的点。也就是一开始所说的,能率先唤醒我们回忆的点。”

  “以往我们遇到的案子,凶手试图掩人耳目,大多会选择运用时间来制造有利的证据,可这次,我发现凶手不仅善于使用时间,还利用了人心。”包拯指了指守卫,“船上的人不是守卫就是囚犯,守卫统一着装,而囚犯也是身穿囚服满面刺字,所以想要让人产生深刻的记忆是很难的事情,可如果要在我们这些外来人里面挑选一个来制造有利证据,又是不保险的,凶手便在囚犯里找到了具有特殊标志的海印和尚,而且海印其人年迈多病,形如痴呆,是再方便不过了。”

  “哦,原来如此,看来秃驴也有秃驴的用处啊!”完颜夏身边的一个囚犯感叹道。

  “据此,小辣椒关于和尚的记忆这个点是被凶手故意设计的,是假的,但是小辣椒据此回忆起来被下毒的事情,包括那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一事,却因回忆过程是不能被左右的连续的点,所以是真的。而这些,恰恰也就是凶手想要掩盖的东西。”包拯一字一顿声调渐渐放低,慢慢看向了完颜夏。

  “完颜将军是个能文能武的人,表面上看着口无遮拦马马虎虎,实则心思缜密,对船上发生的事也是洞若观火。当初在藤原贺死的时候,他展现出来的对海蛇毒熟悉的那种本能,也是让包拯大吃一惊的。所以完颜将军,应该也懂药理。他从大辽逃走,辗转于东瀛占婆多年,对于它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,包括这两位占婆族人。”

  “可他去年突然被张回止抓上了船,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,说是故意为之,恐怕也不无可能。如果说完颜将军杀船长成立的话,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?报仇。听上去似乎无懈可击。为了报仇泄恨,故意搅乱大宋东瀛和占婆僵持的局势,而且船长一死,迷药的行踪说不定就会暴露,还能趁机让张回止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帮手,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这个意思。我想,完颜将军之前的想法可能正是如此。”

  “之前的想法?什么意思?难道说,完颜将军中途又改变想法了?”展昭问道。

  “可能是小辣椒上船后吧,完颜将军产生了动摇,十多年的父女终于相见了,完颜将军开始顾忌女儿的活路,所以,他迟疑了。当晚,完颜夏着一身夜行衣跟踪凶手试图找到迷药,却看见凶手给他女儿小辣椒下毒,于是他先一步潜回到小辣椒的牢房,等待小辣椒。”

  小辣椒听着包拯的话,边看向完颜夏,完颜夏低着头,并没有看他女儿。

  “可能是小辣椒上船后吧,完颜将军产生了动摇,十多年的父女终于相见了,完颜将军开始顾忌女儿的活路,所以,他迟疑了。所以,即便是当他发现了迷药的踪迹,也发现了迷药和船长的关系的时候,他并没有下手。不仅没有下手,完颜将军还在看见真正的凶手下毒的时候,救了自己女儿一命。小辣椒被下毒的那晚看见的壮汉,正是她的父亲,完颜夏。我推想,当晚凶手正在船长的房间下毒的时候,被偷偷从牢房出来的苒然和小辣椒撞见了,她们逃出牢房后,必然会经过船长的房间,而凶手没料到会有人半夜偷跑出来,所以情急之下,也对小辣椒和苒然下了毒。完颜夏发现了这一切,本来想上前阻止,却发现小辣椒竟然半路折回,他便先一步回去等她。”

  小辣椒听着包拯的话,边看向完颜夏,完颜夏低着头,并没有看他女儿。

  “可是小辣椒回来的时候,完颜夏却什么都没说跑开了。因为完颜夏发现回来的不止是小辣椒,还有其他人。”

  “你是如何得知的?”完颜夏抬头问道。

  “很简单,小辣椒被人下毒的时候就在船长死前的晚上,小辣椒的记忆偏差出现在回牢房后,那么就说明,她被人下毒的时间包括船长被人下毒的时间,都应该是在她回牢房前。根据牢房记录,一般没有特殊情况犯人是不能出牢房的,而且牢房铁门紧闭又没有人能通过的窗子,所以,真正的下毒时间,就只能被限制在她随同带着牢房钥匙的药师苒然偷偷出牢房后,至她回牢房前。另外,完颜将军虽然找到了女儿,可是你对迷药一事仍有不甘,所以能让你暂时放弃带走女儿的,只能是和迷药有关的事情,而迷药正是凶手擅长的把戏。所以那晚你必定是看见了和药有关的人或者事,才会匆忙离开的。”

  完颜夏微微一笑,“真有你的,包拯。我看见有一个带着头套古里古怪的人,鬼鬼祟祟的,便好奇跟了上去,但是跟到跟着我就看见苒然和蝉儿在船边想要逃走的样子,我一时大意,就把那人跟丢了,并没有看见那人下毒。后又见蝉儿半路折返,为了安全起见,我就便先一步回牢房等她。谁曾想,蝉儿回来后,我刚起身预备带她走的时候,却看见开着的牢门外,一盏藏红灯下的阴影里,有个东西,在动。我怀疑是那个戴头套的人,为了不打草惊蛇,既然蝉儿暂时安全,我便匆匆离去跟了上去。”完颜夏顿了顿,“可即便如此,凶手制造了你所谓的假和尚场景,算下来,他也似乎是在为我掩盖啊,这是为何啊?”

  “还是说,我就是凶手?哈哈……”完颜夏大笑起来。

  “刚才说了,这种玄学秘术来源自占婆,但是第一个死的却是深谙此道的占婆人船长,那么除了船长,还会有谁有可能懂得运用此法门?”包拯看了眼公孙策,“公孙策曾说,这种法宗和一般禅宗不同的是不会刻意去克制,相反,修炼它的人还要非常积极地去论证和实践。这种禅宗秘术,除了需要占婆迷药之外,对个人修为应该也有很大的要求。当年苒山从环王那里骗走秘术,我想只是骗走了迷药,对于真正让药产生作用的方法却并没有得到。”

  “船上的药师苒然也声称她多次下毒,其实是为了试药。船长在生前也非常看重苒然,觉得她聪明又有悟性,教了她牵星术,也教给了她秘术法门。”

  包拯话到此处,再次喝了一口萤雪递过来的水,“包大哥,那苒然的……迷药是从何而来的?莫非是她专研多年,研究出来的?”萤雪看着苒然,眼神中满是狐疑不解。

  包拯摇摇头,“并不是,苒然虽然从小痴迷于制毒,可是占婆族的迷药并不是靠钻研就能制得的,因为迷药的原料只有占婆一族才有。”

  “包大哥,你是怎么知道原料只有占婆才有?”小辣椒由于很关心凶手下毒的过程,但凡想不明白的地方,她便毫无顾忌地问了出来。

  “苒然的药庐里,摆放了很多药,那些药即便是兑了占婆酒,也掩盖不了曼陀罗和白头草一类普通迷药的味道。据苒然所说,她多次试药的时候,都会在中毒者旁边呆上一会儿,但没有一次成功让试药者产生幻境,他们都只是昏迷了。之前占婆人也去苒然药庐找过,没有找到他们熟悉的迷药。如果苒然真的有迷药在手,那她当晚为何还要带着小辣椒从船上逃跑?加上苒然虽然聪慧,但是毕竟年纪尚小,即便是有人提点,想要短时间习得艰深莫测的法宗,我想是件很难的事情。而且,她也没有杀船长的动机。”

  “怎么没有?她的父亲和占婆环王渊源颇深,也许是林芝捕快因为嫉恨环王,便让她女儿杀了身为占婆人的船上,以泄私愤?”张回止神情冷峻。

  “不会的。”包拯转头看向深蓝色的大海,夜幕四合,义岛门牌上的防风烛火正暗自生辉,岸边呈现出幽幽暗暗的迷蒙之景。

  “船长对苒然视如己出,不仅教她牵星之术,还把占婆一族最重要的秘密教给了她,船长对苒然的用心,已然明了。而且当年张将军招揽船长,船长身为占婆人又身经百战,为何会轻易答应上这宋人的牢船?只有一个可能,那就是一直对占婆和环王忠心耿耿的船长,之所以上船,并不是看中张回止许给他的利益,而是因为,船上,有他们在意的人。”

  “这个人,就是苒然。”包拯一字一顿道。

  林芝深呼了一口气,目光灼灼地看向包拯。而苒然正双眼含泪,呆滞地盯着地上来回被风卷起的飞沙。

  “林芝捕快曾说,苒然不懂人情世故,别人对她真心,她总觉得别人要害她,别人真的来害她,她却对别人掏心掏肺。这句话听着有些奇怪,不像是一个母亲评价自己女儿的话,而且林芝捕快说这句话的时候,是当着苒然的面的,其实大家不妨深究一下,如果一个至亲之人对你说这句话,你会如何想?是不是像是一种委婉的解释?而且也是一种求和。另一层面,这句话也说明了……林芝和苒然之间,其实早已有了不可逾越的嫌隙。”

  “我们先说回案情吧。据方才完颜将军所说,案发前一晚,他看到了一个戴着头套的黑衣人,在跟踪的的时候,又发现了船边正欲逃跑的苒然和小辣椒,头套人不见了,小辣椒和完颜将军回到了牢房,完颜将军再次看到了头套人。另一边,苒然下船,船后,出现了两个人的脚印。苒然姑娘,包拯想问,你知道另一个人是谁吗?”

  苒然凝神听着,看到包拯问她,头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。

  “那个戴头套的,会不会就是苒山?因为我们在他房间发现了异兽头套。”萤雪道。

  “刚才说了,想要下毒并且成功让迷药产生效果,凭借苒然一人是无法做到的,那么在这期间,小辣椒和船长到底是如何中毒的,就成了破案关键。苒山的确有作案动机,船长死了,那么他就不会被占婆人威胁,可是苒山在第二天在外面发现船长死后,出现在了原本关押异兽的牢房内。”

  “他看着也像是中毒了的样子,但是在苒山死的那天,我们在他身上并没有发现中了海蛇毒的痕迹。苒山的死,是在后脑被重击后,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,咬断了舌头造成的,舌头根部的牙印也能证明这一点。”

  “啊,原来他是自杀,我们在他房间发现了异兽头套,莫非,当晚完颜将军遇到的就是他?他在给船长和小辣椒下毒后,因为要给自己制造时间证据,便放走了异兽,把自己拴在牢房内,后来又因为某种原因,对于杀人一事后悔不已,便自杀而亡?”展昭大胆猜测道。

  “凶手不是反复无常的人,至少从他周密的计划和习得法相宗秘术的本领来看,该是个冷静细致且执着的人。再说,苒山他后脑勺的那一击,虽然表面看只是骨裂,其实里边额颞部全部都错开了,即便苒山不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咬断舌头,也会因骨裂挫伤呼吸衰竭而亡。”

  “可是,那苒山,却在死前的最后一刻,不是在想着怎么活下来,而是想着,替凶手掩饰。”包拯眉眼微动,“而至于东瀛人藤原贺的死,就更简单了,因为服用了过量的海蛇毒,一命呜呼。”

  “死因搞清楚了,那么作案手法就是关键。”

  “船长已经说了,是被人下毒后昏迷中,被异兽啃咬,再被绑在桅杆之上勒死。完颜将军导致的船长直接死亡,但疑凶也包括头天晚上下毒的人。苒山死的时候,我们和占婆人在一起。一开始,我们听到萤雪大叫的声音,发现她在排水间被蛇咬了,我让展昭去找苒然拿药,展昭却跟着小辣椒一起回来了。小辣椒说,苒然让她去苒山房间帮忙收拾一下,同时苒然还把萤雪带到了排水间说是要教她牵星术。”

  “然后,小辣椒就发现了苒山的尸首。当天我们查看房间的时候,却又在苒山的床底下,发现了被遮挡得很好的小辣椒的玉佩。这不可能是小辣椒发现尸首的时候掉落的,玉佩藏在船底,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。”

  “之前说,牢船名录里,有黄邈的名字,而记录黄邈的那一页后来被撕下来了,我们在小辣椒的房间发现了被撕下的那一页。”

  展昭道:“我问过她,蝉儿这次奉命上船,本来也是为了找迷药,她之前又怀疑黄邈,会不会是苒山发现了,所以偷走了蝉儿的玉佩,再放到自己的房间,试图嫁祸?”

  “小辣椒说,她受命于张回止,但在船上又遇到了自己的父亲,完颜将军一向看张将军不爽,故而她夹在中间,常常不好做人。完颜夏和小辣椒是怀疑过黄邈和张回止的,又因为私人恩怨,他们父女二人私底下其实也在调查,我推测,船长死前一晚,完颜将军在得知女儿是因为自己再次上船后,就和小辣椒达成了一种默契,那就是试图找到更多不利于张回止的证据。可不料小辣椒一早中了迷药,而完颜夏也因为比试一事,成了杀死船长的帮凶。而出现在苒山房间的玉佩,只能证明小辣椒曾和苒山或者凶手打过交道,至于是不是嫁祸,其实并不重要了。”

  “之前我们从牢船逃出来的时候,展昭在船头的冲击装置夹缝里,发现了一个形状怪异的铁石块,石头尖角处有血迹。这块石头,并不是石砲上掉落下来的,因为成分不同。昨晚,萤雪在石墙间发现了一个铁石面具,面具一角尚缺了一块,不错,这块面具和展昭找到的带血的石块,正好拼合。”

  占婆人凝重地望着包拯,随即二人的眼神有意无意间,又看了一眼苒然。

  公孙策停下笔,想了想昨天的遭遇,道:“占婆人说,义岛上的石墙,是千里之外环王的计划之一。奇怪的是,昨天我和包拯,被占婆人围困在铁石之中,醒来的时候头脑昏沉全身无力,像是中了软筋散一般。”

  “没错,几块石头,能做什么计划?那是因为,这些石头并不是一般的石头,它们是铁石。”包拯一字一顿。

  “也就是说,这义岛上的石墙,可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关键。袭击苒山的人,用一块义岛上的石块伤了他,而后又精心把凶器藏了起来,可没想到的是,牢船被占婆人毁了,凶器竟然因为船头翘起,浮出了水面。这个关键证据,可以把疑凶锁定在先前就到过义岛的人里。”

  “而藤原贺在船长沉海那日被苒山从海里救起,发现中了海蛇毒。刚才也说了,苒山自始至终都没有中过海蛇毒,也就没有昏迷一说。那么他在被从异兽牢房转移到底层守卫间的时间里、在异兽牢房包括夜行症的所有行为,其实都是装的。一方面,他要帮张回止找药,另一方面,他从头到尾都在替凶手掩饰,直到死去。”

  苒然突然放声大哭,她双肩不停颤抖着,连带着急促的口鼻气息,胸口起伏剧烈,像是把多日来的憋屈和痛苦一并裹着泪水和哭声,释放了出来。原本,苒然对于苒山似乎是爱理不理漠不关心,连苒山死的时候,她都不曾掉过一滴泪。可是今天她的反应,让在场的人都太过惊讶了。但是很奇怪周围的人都没有打断她,大家看着苒然,就像看着一个让人心疼的晚辈。

  “难道,苒山极力掩饰的凶手,就是你?”展昭问道。

  小辣椒上前抱着苒然,“然姐姐,你别哭了。我们都在,即便你是凶手,我们知道,你一定是身不由己。”

  “不是”,包拯沉沉地说,“不是她,真凶,其实是……苒然的母亲,林芝捕快。”

  “怎么会是她?”张回止首先质疑道,“林芝怎么会杀掉自己的相公?苒然的爹?”

  “张将军所言,都是错的。”包拯抬头直视这张回止,“林芝和苒山早已没了夫妻之名是其一,其二,苒然,并不是林芝的亲生女儿。”

  “怎么可能?苒然和林芝的母女关系是大家都知道的,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?”萤雪道。

  “大家都知道的,也不一定就是事实。当年苒山从占婆逃回来后,不久环王也派人来了,并且把二人刚出生的女儿也带了过来。苒山看到女儿,可能是内疚了吧,便和妻子商量照拂……”

  “包拯,你怕是人口档案馆的吧?这环王和苒山有个女儿你也知道?”完颜夏问道。

  “当然,苒然,日常装束都会以薄纱遮面,头戴布帽,其实是非常明显的占婆装束。其次,苒然的父亲原名姓周,并不姓苒。义岛的互市馆,里面记录了所有牢船人员的名单,虽然缺失了一部分,可那天我在查劳工记录的时候,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名字。刹帝利苒然。占婆人以女性为尊,儿女通常也是冠以母姓,刹帝利,是占婆皇族姓氏,所以苒然的生母,就是环王。”

  包拯看向苒然,苒然她双眼通红,眼皮似张非张,微微内陷的眼窝让这份哀愁倦怠的神情显得迷离又悠远。

  公孙策上前扶起苒然,苒然幽幽道:“父亲的死,因我而起,要不是我执念太过,怎会陷他于两难。”

  “林芝,当年之所以答应照拂苒然,我相信,应该基于此的考虑,无论将来局势如何,留一个异族皇室在手,怎么着都有一个可进可退的把柄。”

  林芝狠狠地看着苒然,“要不是张大人的意思,我会留她在身边么?她是我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,我看着都来气,还要日日看守。张大人说留在她身边有好处,我不知道什么好处,但是张大人于我有恩,我不得不听他的。”

  “没错,就是这样,而且张大人的目的甚至不止是占婆人,还有东瀛,甚至还有张回止张将军。张通大人和完颜将军不谋而合,为了一个目的,达成了无言的默契。”

  展昭想到了什么似的,突然发问,“那林芝捕快,是如何给小辣椒船长和藤原贺下毒的?苒山为何要为了她自杀而亡?”

  “你忘了,方才我说,占婆人说环王留有一手,那铁石墙其实就是法相宗的秘诀。而这义岛上,除了贩卖私物,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,就是用铁石块结合迷药,制造以假乱真的幻境,让中毒的人,失去鉴别真假的能力。二者缺一不可。”

  公孙策补充道:“相传占婆族有一处巨石阵,是当地族人安神归隐的私密之地,它能让愤怒之人平息怒火,也能让悲伤恐惧之人回归平静。当年我大宋工部侍郎大人,出使占婆回来后,说是也去到过巨石阵参观,据他所说,巨石阵实则和气候有关,潮涨潮息,分毫不差,而人置身其中会如身置冰泉,无欲无求。”

  “我原以为这是占婆族的秘密,都是占婆一族绝无仅有皇室所有,不曾想,咱们宋人竟然能凭借这些零星半点,推断出真相,包公子公孙大人,你们一个聪明绝世心细如尘,一个博学多才才华横溢,实乃大宋之福啊。”林芝幽幽道。

  “原来关键是这个石头……船长都只是叫我修炼法相宗练习心性,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苒然问林芝。

  林芝不语。

  包拯往二人身边走了几步,“我刚才说过,林芝捕快作为张通大人的手下多年,张大人更是把牢船的重任交到了她身上,可见是多么得信任和看重。他二人牵制你的原因,其实很明显,一为了牵制占婆族,二为了抓住张回止和苒山的把柄。这些年,东瀛和占婆战事一直僵持,·占婆的秘密,早已经不是秘密,完颜将军游走在东瀛占婆大宋乃至大辽之地,这秘密,我推测,应该是完颜将军告诉了张大人,张大人告诉了林芝捕快。至于义岛上的铁石一事,除了船长和占婆人,完颜夏也应该知道。”

  “那张通为何要告诉林芝这天大的秘密?难道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?”展昭问道。

  “因为,林芝有任务啊。”

  “什么任务?”张回止问道。

  “她的任务,就是此次趁将军上船,实施栽赃嫁祸,让将军治罪被抓,再无翻身之日。也就是长宁公主这封信的意思,‘无止’,针对的,正是张回止将军。他们的计划,大概是从把黄邈写入囚犯名单的那一刻,就开始了。”公孙策昂首阔步,走到林芝身前。

  “怎么会和公主有关?难道……而且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施行?前些年,张将军不也上船了吗?”小辣椒撑着脑袋,疑惑问道。

  “苒山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苒山上船了,他们怕生变,便打算先发制人。”

  “所以完颜夏自始至终都是知道迷药和铁石一事的,包括适才他否认看见林芝下毒一事也是假的,但是他的女儿出现在船上,确实让他产生了动摇。不过我相信,完颜夏还是和林芝商量好了,不伤害小辣椒的性命,只是让她成为一个证人。小辣椒看到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,正是完颜夏。”

  “船长死后,林芝单独照顾了苒山很长时间,林芝知道苒山是装作中了毒的,私下质问他,但是二人应该没谈拢,苒山夜行症所画的图上面,除了有环王的画像,旁边还有一个×,苒山留下这幅画,应该是在提示我们,往占婆族方向查,也是在警示林芝和完颜夏。”

  “可是这件事,却让林芝恼了,她找到苒山,在谈话间用随身携带的石块,击打苒山的后脑勺,封了苒山的口,也除却了一个隐患。”包拯缓缓说着。

  “那那个藤原贺,林芝为何杀他?”

  “刚才我说,凶手杀人,目的为何?“

  “嫁祸张回止将军!”完颜夏突然戏谑答了一句。

  包拯抿嘴低头,“看来,完颜将军这一会儿的工夫,都想明白了?”

  完颜夏看了眼张回止,突然大笑道:“亏我多年来自负看遍世人,没想到,却被自家人玩弄于鼓掌之间,我并不怪你包拯,我只恨有些人欺人太甚,枉我这十多年来,错以为张回止害我,现在想来,当初一意要置我于死地的,其实大有人在,因张将军威名赫赫,我却因妒成恨了。”

  张回止拍了拍完颜夏的肩。

  “我接着说案情,林芝杀藤原贺,就是为了借着平原将军来宋,让东瀛人死在张回止手下。”

  “他们为何如此恨张回止?”萤雪问道。

  “无非是权利相争,一山怎能融二虎。”展昭道。

  包拯点点头,“藤原贺的死,很简单,林芝在苒然试药的时候,偷偷加大剂量,便可借刀杀人了。”

  “她如何加大剂量?”

  “昨天,五名搬运货物的劳工,因为中了飞头瘟食人鱼的毒,全身青紫,口吐白沫而亡。他们的死状,和藤原贺的死几乎一模一样。所以藤原贺其实并不是中了过量海蛇毒而死,藤原贺在苒然试药后,林芝趁藤原贺昏迷之际,把他丢入海里,本来是想淹死他,可是谁知藤原贺命大被水呛醒了,苒山救了他。后来,藤原夫人还让苒然给了她更多的解药,可是就在藤原夫人喂相公解药的时候,藤原贺突然口吐白沫,痉挛不止。苒然以为是她的药剂量有问题。可是其实藤原贺是被占婆人带来的飞头瘟咬伤,中毒而亡。”

  “那藤原贺就不是我杀的。”林芝冷冷道。

  “虽非你杀,但你有杀他的计划,也施行了你的计划,即便他没被淹死,他的死亡后果,也和你有直接的因果关系。故而,你也是杀他的凶手。”包拯语气更冷淡。

  “照你这么说,张通大人让我做的这一切,他也是凶手了?”林芝问道。

  “当然。”

  “张知府和陈巡抚你也敢抓?怕不是不想活了吧?”林芝眼神如剑如刀,直直刺向包拯双瞳。

  “林芝,算了!”完颜夏忽而大声呵斥道。

  “其实你们即便是忌惮张回止,大可用正大光明的办法,一步错,步步错,就是这个道理。”完颜夏唉声叹气,“我也算是帮凶,不过,你们宋人倒也奈何我不得。不过包拯,你们放心,我自会回到大辽,认罪伏法,顺便问问辽主,当年的事情。只不过”,完颜夏看向展昭,“小辣椒她虽然深陷其中,但是毫不知情,完全是被人利用,还请你等多加照顾,我们父女情薄,但总归有这几日可以作为念想!”

  完颜夏做了个请的姿势,又看了看小辣椒,眼里噙着泪,消失在黑夜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