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言情小说 > 四国奇谭 > 第七章: 自古情义难两全 偏知今夜露华浓

  覃昭与潘美是在沧州认识的,那时潘美还是个小小的文官,连给城主提鞋都不配。

  沧州向来不太平,城主累,他们这些小喽啰就更累。潘美用覃昭的计谋办了很多的案子,从不知名的小吏一步步坐到一城之主的位置,那时起他就知道跟着覃昭有肉吃。

  那时的覃昭还叫覃非池。后来他从沧州调任到金州,按例第一年是要去青州述职归档的。在青州,潘美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覃非池。

  原来,他是现今的二皇子殿下,从一开始,他就并非池中物。

  青州城中人对二皇子的评价都是:悠闲自在,平日里就爱字画花鸟,从来不沾染朝堂上的事,是王公贵族中人人羡慕的人选。

  又有谁会知道,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的二殿下,可以调动朝廷中的三品大员。从那时起,潘美就知道自己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,一条艰难的路。

  如果说覃祯真的是天命选定的君主,那他们这样就算是逆天而为了吧。

  逆天又怎样。潘美不信命不信运只相信天道酬勤,这个江山给谁都好,绝对不能交给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傻子。

  虽然覃昭现在的所作所为,有的也实在是昧良心,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。

 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。

  也许这就是潘美能与覃昭成为多年好友的原因吧。潘美比覃昭年长几岁,没有见过先皇治理下的沧州是何种繁华模样,但是这些年沧州的变化,潘美是看在眼里的。

  曾经,沧州是宋国铜墙铁壁上坚实的一环,姜国人再狡诈勇猛,都不敢沾染一点。现在,眼看着沧州高庙大寺平地而起,将士不爱兵剑爱上了求仙问药。整个宋国的人,将掌命司奉为珍宝,大好的男儿,不求建功立业,成天挂在嘴边的无非是一句天命和机缘。

  天命?机缘?

  潘美拍了一下桌子,他不明白老皇帝到底是喝了什么迷魂药,怎么就这么相信天命之说。都说小皇子生来就是贤明之主,潘美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覃祯的为人,优柔寡断,毫无一点皇族气概。

  去他娘的天命,覃祯文不能安邦,武不能定国,让这样的人坐上皇位,老皇帝是嫌大宋的寿命太长了吗?如今朝堂中的那群老东西,都揣着明白装糊涂,眼看着覃祯的胞兄要娶陆恩的女儿,一个个早都明里暗里投到了覃祯那边。

  潘美帮着覃昭,并不是对皇位真的有什么想法,而是,除了覃昭,皇帝已经没有其他子嗣了。

  再说了,覃昭确实是个可造之材,虽说他现在的手段卑鄙了一点,可为着宋国长远的未来,这点牺牲又有什么呢?如果注定自己不能当勇士,就让自己当勇士手中最锋利的刀刃,劈开这混沌乱世。

  这也是覃昭没有把覃祯到青州的消息告诉潘美的原因,潘美这个人脾性太直,现在虽是和他在一根绳上捆着,覃昭知道,潘美早就厌倦了这种出卖良心的生活。若是让他知道覃祯在金州,他会用最直截了当的方法结束这场乱局。

  潘美这个人,实在是不好界定,说他是忠臣,却在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,说他不是忠臣,他处处的谋划都是为了一国百姓与宋国的将来。

  只能说,他和韩林修是一样的人。

  今日是九月二十二,一轮圆月消瘦成了一把镰刀,直挂在天边,照着人间。

  今夜睡不着的不只潘美一个人。

  韩濯坐在船头,从怀中拿出谢靖言还给自己的镯子,看着金州船坞,不知道谢靖言如今在何处。

  一个小小的金州,他们都不能相见,不要说着偌大的四国。韩濯又想起了谢如烟对自己说的话,谢靖言是年寿难永的命数,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早日回到亭陵。对于谢靖言,韩濯心里是很愧疚的,她叹了一口气,正要把镯子收回怀中,却被身后一只手抢了过去。

  “濯妹妹,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了,原来就是个镯子?”覃祯拿着镯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,也没从中看出些什么珍奇的地方撇撇嘴将镯子还给了韩濯。

  “这镯子是皇后娘娘赏的,我一个,陆文茵一个。”韩濯将镯子收回怀中,她还没有将谢靖言来了金州的事告诉覃祯。

  此番前去,不管结果如何,她与覃祯注定了会是陌路人,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谢靖言来金州的事了。

  韩家与陆家的事,覃祯并不知情。他只知道,韩濯是覃仪最好的朋友,陆文茵是自己的嫂嫂,所以理所当然将这三人当做了知己好友。

  可韩濯去青州,摆明了是不相信覃仪与陆文茵。

  在覃祯眼中,覃家待韩濯不薄,他一直想说韩濯,却没有找见合适的机会。不管怎么说,在到青州之前,还是把话说明白点为好,他说:“濯妹妹,你是在怀疑哥哥和嫂子吗?”

  “说是也是,说不是也不是。”韩濯回答的远比覃祯想象的干脆。

  “你们从小一起长大,哥哥的为人,你不是最清楚吗?”覃祯被韩濯的坦率伤了心。

  韩濯的性格,虽说是很好相处,却不好当朋友。有时候,她太理性了,理性到抛却一切的感情看问题,这很是让身边的人伤心。她是理性,可也不是冷些无情的人,对于覃仪,韩濯心中多少还是念着往日的情分的。多年好友怎么能说不信就不信,也正是因为对覃仪的行人,她才越发的想去听覃仪说个解释。

  “那件旧事,刑部、宗亲府、史官的文书里记得清清楚楚,要不是韩……”覃祯多少觉得直呼韩林修的姓名不合适,硬生生改成了“韩伯伯”,说,“韩伯伯真的没有做那样的事,谁又有那样大的权力,瞒过这么多人?”

  “这可不一定。”韩濯这句话说的声音并不大,却还异常坚定。

  “你凭什么相信韩伯伯没有做那样的事,他没有做,哥哥的眼睛……”覃祯已经有些生气,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。

  “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,我很清楚。”韩濯是韩林修的养女,韩林修对她的好,她都记在心里,韩林修对江山社稷做出的贡献,她也都看在眼里,她近乎偏执的回护韩林修的清白,不是没有道理。韩濯眼圈已经有些微微发红,她看着覃祯,说,“覃仪是我的好朋友,我会去找他问清楚。我会证明父亲的清白。”

  “你真的是疯了。”覃祯不是不明白韩濯的坚持,只是他没有想你们多,就如韩濯无条件相信韩林修一样,他也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父皇与哥哥。自从覃仪盲了眼之后,他就搬出了皇宫,独自隐居在折金山,覃祯时常去折金山看望他。好几次覃仪都提起了韩濯,话语间是满满的惋惜与愧疚。

  覃祯把这当做好友之间的感情,并没有多想过。

  在他眼里,一整个覃家,对韩濯已经是仁至义尽,他带韩濯回青州,也是有足够的自信,相信韩濯的判断是假的,他见韩濯还是坚持,无奈说:“随你查吧。”

  “韩家上下几十条人命,父亲的遗骨还不知在何处。我当然要查。”

  “随便你。”覃祯与韩濯再也无话可说,丢下一句气话,转身回了船舱。

  其实韩濯没必要与覃祯争执,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,听到这些话就心烦的厉害,再也沉不住气。

  “谢哥哥,你在哪儿?”韩濯记得在亭陵时,无论她对谢靖言说什么,谢靖言都会相信她,以前她不觉得这种无缘由的信任是多么好的事,现在的处境,没有人会相信自己说的话,没有人会相信韩林修是清白的,韩濯就越发的想念谢靖言。

  第二日一大早,韩濯被船坞里的喧闹声吵醒,她从窗子往外看去,河道上的船一件开动起来,张起大大小小的云帆,甲板上忙碌的人进进出出。

  船夫在桥上与两位官差争执了起来。

  韩濯随意穿了件衣服,要出来又觉得不大妥当,折回去裹了一件大大的披风。韩濯一手紧握着披风,一手扶着船舷跳下船来,走到船夫面前。

  官差已经不见了踪影,船夫解着木桩上的绳索。

  “大伯,怎么了?不是说河道被封了吗?”

  “今天司河驿的人说,开关通船了,念了一大批走的名单。韩姑娘,我们的船也在其中。”

  “不是报备了十天后走吗?”韩濯有些不解。

  “开道放船,名单是司河驿的人审定的,说是要不相干的人先走,我们恰好在第一批。”

  韩濯有些不解,又问:“怎么突然就放行了呢?”

  “那些客商闹的厉害,都怕耽搁了自家的生意,官衙的人仔细盘查了一番才决定,从今天起,一批一批放行。”

  可是,自家在这里还没有拿到什么证据,就这样走了,就算覃祯去青州将这些事告知了刑部,没有证据也是白搭。韩濯还是不死心,她记起船夫好像说过,司河驿是归官衙管着的,又问船夫:“司河驿的人忙着审定,没时间管我们的事,我们去官衙报备怎么样?”

  船夫也是不明白,这两个人怎么这么奇怪,着急要走的是他们,眼下不愿意走的也是他们,说:“大小姐,司河驿归官衙管,官衙哪里会理会这种小事。况且潘大人不日就要去青州了,官衙里忙着忙那正是不可开交的时候,哪里会管我们。”

  “什么?”韩濯有些不明白,问,“潘大人要去青州?”

  “对呀,今早官府的告示都贴满了,说潘大人自知失职,要去青州面圣请罪。”

  这个潘美,怎么还有胆子去青州面圣请罪,他是不想活了吗?他就不怕朝廷派下来的官员将金州的情形告诉皇帝?

  还是说,他根本就是有恃无恐,有把握让来调查的官员说不出他半分不好来,与其等着陆相知道沉船一案,不如自己早点去青州卖个乖?

  若真是后者,潘美胆子这么大,他身后到底是谁在撑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