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远的脸上显现出厌恶之情，他无意藏起这种情绪，鼻孔一张一弛，想要将这股怨气排出体外。
“龚警官，申甫诚作恶多端，视人命如草芥，我们这么做，错了吗？”杨远一开口就带着不服输的劲儿。
“你们可以报警的。林燕栖，从海难中生还，是可以报警的。你们，知道了她父母遇害的真相，也是可以报警的。”
“证据呢？你觉得，以我们现有的证据，能让这个老畜生判死刑吗？”杨远咬牙切齿起来。
龚星河沉默了，到现在为止，他听到的都是杨远的一面之词，而和案件最相关的林燕栖，也已经不在人世了。真要调查起来，只怕是死无对证。再加上两件案子都是多年前发生的，一个在茫茫大海上，一个在苍茫荒漠里，这么多年，连遗体都没找到，能找到物证更是不可能的事了。他不愿意欺瞒杨远，也知道欺瞒是没有用的。
“我是说，你们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。当年林燕栖的母亲将她抱上骆驼，让她离开的时候，应该是希望她能过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吧，她不会想着让女儿将这一辈子都葬送在报仇这件事上吧！现在呢？你看看现在的情况，既然都不能将申甫诚怎么样，至少能少送掉几条人命吧！”龚星河转了转手里的烟，果断转移了话题，“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，既然你们的目标就是申甫诚，为什么一开始却将矛头指向了朱岚达一行人呢？直接对申甫诚下手不是更方便吗？等你们打草惊蛇了，申甫诚就更难接近了，为什么呢？”
“朱岚达，有必须死的理由。他和申甫诚都有，如果必须二选一的话，我们想借着朱岚达的死，吓唬吓唬申甫诚，逼着他当众承认一切罪行。”
“等等！朱岚达必须死的理由是什么？”龚星河忍不住打断了他。
“他是唯一一个清楚申甫诚做了什么恶事的人，却选择袖手旁观，甚至和申甫诚沆瀣一气，借此赚取名利。”
“那不是更应该让他活下来，指认申甫诚的一切罪行吗？你们把唯一的人证杀了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！”
“是这样没错。可是，朱岚达认出了我。”杨远下意识舔了舔嘴唇，“这件事我们根本没有料到。那天夜里，朱岚达带着他的学生们来到营地的时候，是我替他们开的门。他下车后，在空地上舒展了一下筋骨，就瞧见了我。那种眼神，我知道，他看我的眼神，他认出了我。我们不能冒险，一旦给了他时间，通知了申甫诚，我们就满盘皆输了。”
“你们之前见过吗？”
杨远点头。
“我送林燕栖去海城的时候，在申甫诚那里和他打过一次照面。他来找申甫诚谈事儿，明显他当时已经对林燕栖产生了兴趣，也就注意到了我。那天晚上，他看见我的时候一愣，然后立马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，他记得我。我不能冒险，这事儿一刻也不能耽搁。我想联系林燕栖，说计划有变，可她的电话打不通。于是，我便偷偷潜入他的房间，用尖刀捅死了他！我也没想到！房间里的居然不是朱岚达！等她尖叫起来，我就知道我杀错人了！可我不能停下来！我不能停啊！一旦她活了下来，我们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！我只能、只能继续！我对不起那个女孩子，我到现在都不能忘记，她瞧着我的那惊恐的眼神！我杀了她！我不是故意的！我没有选择！”
杨远突然激动起来，双手抱着头埋向了膝间，嘴角发出支离破碎的几个音节，紧接着痛苦地哼了起来，身体也跟着扭曲起来。
龚星河坐在对面，并没有着急催促，只是等他缓和许多，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。杨远慢慢直起身子，歪坐在椅子上，头发凌乱，满脸通红，双眼也布满了血丝。他的胸口一起一伏，满脸写着生无可恋。
“严于瑾的死完全在你们的计划之外，是吗？”
杨远点头，“我去前台查过，那房间应当是朱岚达住着的。我从保洁休息室里取走房卡，偷偷潜入房间，没想到，杀错了人。我没想到，我看过前台记录后，朱岚达还会和别人换房间。”
“听你这么说，那天晚上的事，和林燕栖没什么关系啊！”龚星河满腹狐疑。
“和她没关系。那时候，她还没有到营地。”
“对哦。林燕栖出现在营地时，是第二起命案发生那晚。”
杨远点头。
“我问你，严于瑾被害，是你的疏忽，杀错了人，同样的错误你们怎么会犯第二次呢？那个江游，是你杀的？还是林燕栖？”
杨远无奈地望向了他，缓缓说道：“说起来你可能不信。江游不是我们杀的。不是我，也不是林燕栖。”
“什么？”龚星河两条眉毛都要飞上了天。
“这、这我也不清楚。我只知道，江游的死，不是我们干的。我们已经认罪了，已经招供了，没有必要隐瞒这一条罪行了，不是吗？杀害江游的，另有其人，这个营地里，还有一个行凶者没有抓到。”
龚星河冷着脸，微微点头，“继续。”
“我们没有理由杀江游，也不可能两次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。况且，江游死的那天晚上，我们根本没时间动手。那天晚上，我要偷偷溜出去，将进出营地必经之路给炸毁。按照之前的约定，林燕栖和我在那晚会和，她的行李由我带走，她什么都不带，等着炸药爆炸，发出巨响，引起你们的注意。等你们出现后，她就假装神志不清，被你们带回营地。”
“她这样做，就是让申甫诚想起意礼，是吗？”
“是，申甫诚一定会想到的。一个从荒漠里独自走出来的女孩，无法正常沟通，他一定会联想在一起的。”
“到时候，你们就可以恐吓他，让他说出当年的实情？”
“没错。”杨远点着头，“没错，我们是这么计划的。可惜，问题层出不穷。”